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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立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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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立冬

“請太醫了麽?”若當真是中毒,那可不是小事,傅南霜心頭一凜,一邊步履匆匆地向外走,一邊繼續詢問。

“回殿下,王姑娘一開始說身體不適便遣人去請了,這會兒太醫應當已經到了。”

“她今日吃了什麽,你們可都有記錄,可還有剩下的?”

“回殿下,日常的吃食都又有,可...”內侍小心翼翼地擡眼,卻因膽怯而不敢繼續說下去。

“有什麽直說便是,又不是你下的毒,怕什麽。”傅南霜淡然掃了他一眼。

“今日是您的生辰,宮宴上的菜肴,自然是沒有剩下的...”內侍說著,聲音卻越來越小。

“她的癥狀是急癥,應當拖不了這麽久,”傅南霜大致算了下時間,又問,“宮宴之後,她還吃了什麽?”

“回殿下,晚間吃了些點心,都有剩下的。”

“嗯,先去看看太醫怎麽說吧。”傅南霜稍定了定神,若癥狀只是嘔吐還好,應當也不是什麽要命的毒藥。

“殿下...”內侍張了張口,似是又有難言之隱。

“還有什麽事?”

“今日之事,若是最後查不出下毒的人,陛下會不會將奴們都...”內侍的聲音顫抖著,倒像是已經快斷氣了似的。

“不會。”傅南霜倒不是覺得段淞有多大度,他只是對王家的人不怎麽上心罷了。

若中毒的人換成岑璉,那估計就很難說了。

剛到拾翠殿門前,傅南霜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檀木熏香,想必是為了遮掩穢物的味道。

好巧不巧,這次來出診的還是那位劉太醫。

“殿下,又見面了。”劉太醫剛為王徊梧施了針,正在整理他的藥匣。

“劉太醫,王姑娘她現下如何了?”

傅南霜湊過去看了眼,卻見王徊梧面如金紙,雙眼浮腫,額間還掛著細密的汗珠。神志倒是還存有幾分,見到她時,微弱的目光閃了閃,但說不出話來。

“嘔吐是止住了,可這病癥確實有些奇怪,看似中毒,但她吃的東西我也看過了,甚至宮人為了自證,也都當著我的面吃了下去,”劉太醫指了指桌面上的碗,隨即搖了搖頭,“都沒什麽問題。”

“那有沒有可能,王姑娘並非中毒,而是別的什麽急癥?”

“殿下,我行醫已四十年有餘,”劉太醫合上藥匣,神色篤定,“這位姑娘的癥狀,正是邪之所湊,定是外物所致,沒有旁的可能。”

“劉太醫誤會了,我並非質疑您的醫術,”傅南霜有些尷尬,遂岔開話題,“不知她可還有性命之危?”

“這個...暫時無虞。”劉太醫遲疑片刻,也沒把話說得太死。

“暫時?”傅南霜擡眉,您剛才不是挺自信的麽。

“畢竟不知究竟是何物所致,所以也無從開解,只能用一般的解藥先壓制一二。”劉太醫輕咳了聲,避開她的目光。

傅南霜回首,擡手在少女的額上試了試,微有些發燙。

“你可還難受?”

“...麻。”王徊梧漲紅了臉,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,最終只發出一個沙啞渾濁的單音節。

“麻?”傅南霜疑惑地頓了頓。

難道她是吃了什麽令人麻痹的毒藥?虞美人、夾竹桃,還是水仙?而且聽她說話的聲音,也確實有些含混,像是舌頭腫大所致。

可若是常見的毒藥,劉太醫應當也能看出來才是。

嘔吐。腫脹。麻痹。

傅南霜總覺得,她這幾個癥狀,聽上去不像中毒,倒更像是——過敏。

她轉身來到桌邊,在吃了一半的酒釀碗中用勺撈了撈,細碎的花生、核桃、杏仁、麥芽,隨著她的動作從碗底翻湧上浮。

傅南霜皺眉,當真好一碗覆雜的過敏原。

“劉太醫,”傅南霜猶疑了片刻,思索究竟該怎麽向他解釋過敏的概念,“有沒有一種可能,這碗中之物對旁人而言無毒,可於她卻是劇毒?”

劉太醫沈吟片刻,撫須點頭:“我倒是在醫書中看過此類記載,只不過即便知曉了此等原因,卻依然無解啊。”

“我曾聽過一種說法,說是有些人天生不能吃某些食物,若是吃了便會如王姑娘這般嘔吐麻痹,甚至危及性命,不過這並非身體虛弱所致,反倒是因為對那物太過敏感,所以才會極端排斥。”傅南霜試探著解釋。

“這...”劉太醫忽想起什麽,再度從藥匣中拿出他那一套銀針,“殿下先等等。”

半晌。

“殿下,這位姑娘當是無虞了。”劉太醫收針,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。

“辛苦劉太醫了。”

傅南霜湊上去看了眼,見王徊梧面色確實好看不少,甚至還擡起手,字句清晰地提出了要求。

“渴,我要喝水。”

劉太醫離開後,傅南霜準備再確認一下病人的情況便走,這大晚上的臨時加班,也沒人給她加班費,回去還是得多拿點兒自助金子。

“殿下,”王徊梧卻支起身子,一臉虛弱地挽留,“您能再陪我說說話嗎?”

傅南霜在此前已經連打了三個哈欠,但見她著實可憐,還是強擠出一抹笑意:“......好啊。”

“殿下,”王徊梧神神秘秘地招手,“您能不能再近一點?”

“這樣可好?”傅南霜面色僵硬,卻只得再上前兩步,立在榻邊。

“殿下,”王徊梧半直起身子,湊到她耳邊低語,“我聽岑鏈說,您可以放我們出宮?”

“?”傅南霜側首微驚,那岑璉看上去是個寡言少語的,居然這麽輕易就把她給賣了?

“殿下,想必您也看得出,我本來就不想入宮,還不是我父親非要和祁王殿下爭個高下,這才把我強塞進來的。”王徊梧苦笑。

“此事自然要看陛下定奪。”傅南霜不動聲色。

“殿下,我若是繼續留在宮中,怕是活不過今年了。”王徊梧耷拉著眉眼,極為淒苦的模樣。

“怎麽會?定是你多慮了。”傅南霜面上安慰,心中卻疑惑這姑娘究竟是被嚇到了,還是當真知道什麽隱秘的內情。

王徊梧嘆了口氣,“殿下您是不知道,我從小便有些奇特的體質,運氣時好時壞,壞的時候便如今日,總有些莫名的災禍找上我,可好的時候呢,卻又總能化險為夷。

“我父親特地找人給我算過命數,他輕信了那野道士的讒言,說我是天生鳳...殿下,我並無冒犯之意,我可從來沒這麽想過。”

“無事,你繼續。”

“我父親就自然而然地覺著,我理應入宮,可我自是看得分明,陛下根本不願讓王家的人出現在宮中,再加上今日這事,我就明白了,我在宮中可能遇到的災禍,只會比在宮外更甚。”

王徊梧討好般瞧著她,“所以殿下,您能不能捎帶手的,把我也送出宮啊?”

“王姑娘,當初長公主殿下也曾說過,會將你接出宮的,你應不用太擔心吧。”傅南霜倒是頗有些訝異,這姑娘是個頭腦清醒的,利害關系看得分明,但想象力也過於豐富了。

“殿下,實話同您說了吧,長公主和我父親向來是站在一頭的,”王徊梧頗為老成地無奈搖頭,“她也只是說說罷了,定不會按時將我接出去的。”

“此事...”傅南霜有些遲疑,“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。”

“殿下,”王徊梧抓住她的手,懇求似的搖了搖,“您可以的,總之是送出宮,一個兩個的,又有什麽區別呢?”

“王姑娘,若是你不願為妃,陛下也不願王家的女兒入宮,哪裏是你父親能強求的呢,你再等等便好。”傅南霜溫言寬慰。她的情況和岑璉不同,段淞不會輕易松這個口。

“殿下,您不明白,我父親哪裏把我當成女兒呢,”王徊梧慘然一笑,“我不過是他實現目標的一塊踏板罷了,他定不會善罷甘休的,若是長公主再從旁說和,我哪裏跑得掉。”

“好。”

鬼使神差地,甚至在自身的安全都還沒保證的前提下,傅南霜就連著答應了兩個人出宮的要求。

看來這宮宴還得趕緊開。女主再不出現這工作量她也扛不住了。

*

立冬。第五次宮宴。

傅南霜正憂愁地盯著席面上孤身一人的齊侍郎。

也不知是她移情了自己的心緒,還是當真如她所見,那中書侍郎的臉色也不太好看,像是碰上了什麽煩心事一般。

傅南霜嘆了口氣,這重修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,連那赫和公主跳舞都有氣無力的,後幾次宮宴的菜肴也至少有七八成互相重合,更不用說連著見了三次的滄海明月屏風。

很明顯,在辦宮宴這件事兒上,大家都翻不出什麽新花樣來了。

可女主怎麽還不來?對得起她們的心血嗎?

“皇後究竟在找什麽?”段淞今日心情不錯,特地湊上去詢問,倒有點挑釁的意味。

傅南霜被他問得一楞,忙收回視線,裝作在人群中尋而不得的迷茫模樣。

“一個兒時玩伴,想來是年歲太久,已經認不出了。”

“哦?是哪家的女眷,”段淞似是頗為熱心,“不然我也幫你找找?”

“哪敢勞煩陛下呢,不必了,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。”傅南霜幹笑兩聲,縮起脖子,眼觀鼻,鼻觀心。

段淞斜睨著她,似笑非笑。

宮宴過後。

段淞沒用步輦,悠然踱步而返,可半只腳還未來得及踏進紫宸殿,身後便傳來腳步急促的奔跑聲,伴隨著一道怒氣充頂的質疑。

“陛下!是您下旨將中書侍郎調去嶺南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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